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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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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142

僵持了片刻, 柳蘭陵撚著筷子,給自己夾了塊牛肉。橘黃色的燭光隨風跳動了兩下,照在他的臉上,光與暗在一瞬間交替, 又重新恢覆明亮:“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就因為沈晏清是天君的禁臠, 所以就說他也是?你的推論會不會過於武斷了?這太侮辱人了。我不信, 他那麽溫柔, 你沒見他不會知道的。

今天我看見他的時候, 他就坐在窗邊的看書, 穿著一件素白的衫子, 一切都正當好。”

柳蘭陵道:“為什麽他就不能是天君的徒弟,或是後人呢?”

喬木春暴怒著,他不敢相信柳蘭陵真的有這麽蠢:“別給我犯傻,我們天君還那麽年輕, 他找十個老婆都比收一個徒弟有可能, 尤其是出關的這些年來他連一位姬妾都未曾收過。剛剛這些蠢話, 你自己放心裏念上幾回,你會信嗎?

就是因為他漂亮, 玉芙樓裏憑空住了一位不知姓名位分的美人,你不會覺得奇怪嗎?就算一開始他不是,換做你是天君,你會不會心動?他可是兩面、就兩面, 就把你勾得神魂顛倒了。

我告訴你, 有些東西不是你能碰的!你有這心思,要是被別人知道了, 別說你自己要死,還會連累你整個家族!你娘、你爹都得死!”

柳蘭陵其實已經漸漸被喬木春勸服, 是啊——

為什麽先前玉芙樓一直沈封著,天君一出關,就叫人收拾好了?如果只是給自己的晚輩居住,這樣華侈的風氣只會侵蝕晚輩修行的銳氣,隨便在翠微宮中收拾出幾間廂房就行了,完全沒必要這般的糜費,沈晏清瞧著也不像是喜好奢侈的人。以他年齡、修為,也用不起如此高檔的東西。

除非沈晏清並不是以人的身份待在玉芙樓裏,他對於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君來說,與玉芙樓裏璀璨奪目的金子、寶石,法寶、青銅鼎、玉器、瓷瓶並沒有差別,他並沒有在享用那些物品,而是作為物品在被享用的。他只是一個格外漂亮的“人”。

柳蘭陵幾乎要被自己的這個充滿惡意的揣測壓得喘不過氣,他不願意相信,那樣清冷美麗的人,他得斟酌認真思考過才敢說話的人,甚至是對話過的每一句、每一次停頓都會被他反覆回憶好久的人,在別人的眼裏卻只是一個漂亮的玩物。

眼看著柳蘭陵臉上的表情很不對,喬木春擔憂道:“柳兄,你沒事吧?”

柳蘭陵面目扭曲,他一掌將筷子拍在桌上,咬牙切齒著:“我不信!”

他這次興致勃勃的來找喬木春喝酒,最後鬧得很不痛快的回去了。

回到房裏王月卿已經回來了,王月卿本想和他說幾句,見他氣沖沖的回來,脫了外衣,蒙上被子背對著她躺下,只好閉上了嘴。

柳蘭陵嘴上說著我不信,可他心裏其實信著喬木春的話。他睜著眼睛一直到天際破曉,也沒有絲毫的睡意。

他想起他擦宮瓦然後遇到沈晏清的那個下午,想起沈晏清數次沖他旁敲側擊詢問那枚探親令的事情。那時的他只以為沈晏清身份尊貴,所以根本沒有想過沈晏清是被困在這深宮內的。

但現在細細想來,沈晏清的刻意中其實全是破綻。

柳蘭陵微妙的抓住了其中的關鍵,他察覺到沈晏清的目的所在是他手中的那塊探親令。

他想要離開太墟天宮,為什麽?

是因為失寵了嗎?

柳蘭陵回想起第一次在玉芙樓看見哭了一個下午的沈晏清,沈晏清哭著問他天君去哪兒了。接著就是建平真人罰他進懺悔林面壁思過的半個月。

所以是因為失寵了,才想要離開太墟天宮的嗎。

那樣美麗的人,也會失寵?

柳蘭陵用被子悶住頭,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粘濕枕頭。他壓抑住自己的哭聲,直到聽見王月卿起床出門的聲音,才敢放肆的哭出聲。因為他意識到自己正遙望著得不到的寶物,但他的魂牽夢縈、朝思暮想,在別人的眼裏看來是十分滑稽可笑的。

他的哭泣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出於對沈晏清的憐惜。

柳蘭陵為沈晏清感到了不值得。

這樣年輕而貌美的人,不應該將自己的時間荒蕪在空虛而寂寞的玉芙樓,和那位不知道活了多久、古怪荒淫的天君身上。

經過一整夜的輾轉反側,與一個黎明的靜坐沈思,柳蘭陵手腳發寒的想了很久,他知道自己最理智的做法就是今天不要再去玉芙樓見沈晏清了。

但他做不到。

渾渾噩噩的挨到下午,還未到申時,他已經眼巴巴的站在了玉芙樓外。

鐘響的那一刻,柳蘭陵的神志曾清醒過一瞬。

他盯著那珠光寶氣的樓宇,仿佛自己看見了萬丈的深淵。

可惜他清醒的時間太短暫了,鐘聲響過後,柳蘭陵頭也不回的走了進去。

沈晏清正在練字,起因是他看見書架上有本小乘風劍訣,鑒於天宮的人不會把垃圾放進玉芙樓裏礙他們天君的眼,所以他猜測這本小乘風劍訣應當屬於世上少有的精品。

想起自己上回淩霄吵架的事情,沈晏清難得大氣的低頭了。他決定原諒淩霄一回,想要將這本小乘風劍訣謄抄一份,等他和淩霄見面,送給淩霄當做賠罪。

取了一份空白的玉簡,才抄了沒兩個字,他的字實在太難看了,這份禮就算送出去,淩霄估計都能拿著笑他好幾年。沈晏清只好捂著臉把玉簡丟到邊上去,吩咐人拿來筆墨紙硯,他要練字。

他練了有一會兒,門口的宮人前來通傳,說是柳蘭陵來了。

沈晏清擱下筆,看見一夜未睡、憔悴至極的柳蘭陵,問道:“你怎麽了?”

“沒怎麽。”柳蘭陵快速的回答,將沈晏清才打過腹稿的話搪塞了回去。

候著的幾個宮人退了出去,將扇門關上。

朝南的窗戶開著,金燦燦的陽光呈方形,照在柔軟的地毯上。

沈晏清道:“你過來吧,我幫你換了藥重新包上。”

柳蘭陵雖仍是沈默不語著的,但他聽話的坐到了桌邊,將手伸到桌上。

經過一夜的恢覆,他的手好了許多,骨節分明的手僅有些許的紅。沈晏清取了新的手帕,認真的在上頭抹了藥膏,正當他要蓋上去包紮的時候,隔著這張月白的手帕,柳蘭陵突然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

這是在陡然之間發生的,當沈晏清反應過來時,他下意識去抽自己的手。

柳蘭陵正很用力的握著,不叫他像魚一樣滑膩的溜走。

沈晏清忍不住問:“你這是做什麽,是我弄疼你了嗎?”

“沒有。”柳蘭陵說。

他擡眼看向沈晏清,直白的說:“你想要離開太墟天宮是吧?”

沈晏清懷疑起這是不是建平真人的陷阱,所以不敢回答。

柳蘭陵同樣不說話,他安靜的註視著沈晏清。

在長久的沈默中,柳蘭陵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教導他如何吸納靈氣,冰冷的祠堂墻上掛了一副觀音菩薩的畫像,有一只蝴蝶撲閃著翅膀飛進來,點在畫成的蓮花上。七歲的柳蘭陵跪在地上望著那只因為陽光的照耀而閃爍著金光的蝴蝶翅膀,一如他現在癡迷的看著沈晏清因為猶豫而顫抖的睫毛。

時間過去了很久,首先按耐不住的還是沈晏清。

他側過臉,艱難的開口,小聲的應了一個是。

“好。”柳蘭陵顫抖著。

他想要摟過沈晏清,但出於羞澀,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更用力地攥緊了他握著沈晏清的那只手。他將另一只手也交疊了上來,忽然間柳蘭陵有了犧牲的勇氣與決心,這是他從未有過的。

柳蘭陵的眼淚滴落在他自己的手背上:“讓我帶你走吧,我們一起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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